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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我偷偷问老Y大哥,为什么吵架。“我就说了句实话,告诉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平等,无论她多能干多聪明,只要是个女的,就不可能成功。”

看着老Y大哥无辜的眼神,实在无言以对,因为我无力安慰他,为何不可避免这场口舌之争;更无法反驳他的那句真话,甚至是真理。

非常佩服老Y大哥胆气过人、真诚可嘉,为了解救那位投行妹不至于沦落为剩女,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平等。

秩序、规则从来都是由强者来制定,所谓权利不过是强者根据自己所需所求,随心所欲施舍给弱者的。所以,在男权社会中,只有男人才有资格讨论“男女平等”,在他们希望给女人创造幻象之时;女人,始终无权追求真正的两性平等,而只能被动接受男人下的定义。

几十年前,经历长期战乱的中国,社会财富被消耗殆尽,男性劳动力极其缺乏,仅依靠男性无法在短期内实现财富的在积累,这个时候,如何发挥女性的剩余价值就成了一个技术活。既要把操持家事的女人推向社会,榨干她们的剩余价值,同时还要让她们甘之如饴,觉得是在自我实现。

所以,需要的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它必须拥有足以让人怦然心动的诱惑力和蛊惑性,但还得能控制好距离——既不能太遥远让人觉得永远遥遥无期,又不能太迫近让人觉得唾手可得——永远都有存在着“一步之遥”。

是的,那就是“平等”。一来,中国始终笃信六个字“不患寡,患不均”,这才有每到农民起义都号称要给农民们均田地。二来,在经历了民国女性思想启蒙之后,涌现出一些有能力有意愿为男女平等做榜样的典型形象,足以引诱更多女人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唯有一点,男权主义者并未挑明,他们所想只是让女人参与社会分工,并不包括财富分配。简单地说,就是男女要“平等”地工作,但不能平等地升职加薪分花红拥有社会地位。

可惜男权主义者忘记了一点: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事实。很傻很天真的女人们,真的开始为“顶起半边天”而奋斗,因为她们不仅相信自我的价值是可以实现的,更想证明两性平权是可以实现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在这场经天纬地的摆脱性别从属关系的革命中,给所有女人挣一条出路。

因此,当男权主义者发现女人开始不受控制,开始争取更多权益,甚至要在生活上按照自己的愿望决定婚姻时,他们不得不开始筹谋反击,幸好还有这样的规律:所有可以轻易给予的,就能被顺利褫夺。 

从表面看,女性对两性平等的追求引发女性不婚、晚婚,看上去是男权主义的“危”,但并非没有机会转危为安,正如古语所云毕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放大“剩女”现象,使之成为公众话题,甚至装扮成一个社会问题,就可以潜移默化地实现对男女之间不平等观念的强化,再通过被强化后的无法平等的现实,劝服女性放弃追求平权追求利益追求自我,重返家庭。表面上,“剩女”们得到了解救,但实质上解决的只是无婚男性数量过多的问题,同时还可以减轻因新生儿减少带来的人口红利不断下降的经济发展压力——但很可能这个问题也只是杞人忧天。

只不过,原本应该是暗示的不平等,却被老Y大哥之类的人大声喊了出来,计划中的润物细无声是不可能了,那就看看怎样通过各种不平等的观念和现象,说服女人放弃不婚、晚婚或者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婚姻的念头。

首先,价值判断时,让女性意识到,不婚或者晚婚错误的,甚至是不道德的。中国社会不仅只有男权这一个特征,更有用道德统御一切的特征。而这两个特征叠加在一起,即在男权语境下设置道德标准,并根据男权需求不断加固,以保证所有有利于女性的内容全部被剔除。这么做的好处不仅仅是有助于维护男权,更在于道德批判从来都是最容易的,因为不需要论证,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理由,用“道德”两个字就拒绝所有的反驳。

举两个常见的女人不婚的罪名:“女人都不结婚、不生孩子,那人类就要灭绝了”;“女人不结婚,就是对资源的浪费”。前者描绘了一副多么可怕的场景,人类灭绝,而这幕惨剧的缔造者就是不婚不育的女人。看着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实谬之千里,因此个体选择不可能也不应该被扩大成整体选择,造成一种“女性意图反人类”的假象。而这种触目惊心的描述,目的只是不允许不婚个体的存在,剥夺一部分观念不同者选择的权利。后者则将女人的不婚斥之为浪费——一种典型的坏行为;同时又将其与经济学最高目标“资源配置优化”联系在一起,就是为了让人无法反驳“浪费可耻”的同时,让大家对“女人是资源,而不是具有主动选择权的人”深信不疑。“万物皆备与我”的观念对人类来说根深蒂固,而对于男权主义者,“万物”中也包括女性。

其次,循环论证女性在职场中绝无胜算的宿命,决定了她们必须回归家庭。一项调查数据显示,1990年起,女性就业率就在下降,当时女性在岗率为76.3%,但20年后的2010年,该比例降至60.8%,且女性的失业率较男性高出50%

这样的结果很好理解,中国女性之所以当年能够大规模踏上社会参加工作,只是因为当时全社会劳动力不足、女性剩余价值明显,百废待兴思想指导下,男权主义者才提出这权宜之计。我不得不重复这个规律“凡是轻易赐予的,都能顺利褫夺”——当经济发展遭遇瓶颈、就业率整体下滑时,男权主义者为了保证自身的就业,自然而然地会侵占女性就业的机会。因为男权主义者,包括绝大多数的男性和很大一部分女性,从来都没有真的相信过女性在能力方面不弱于男性,自然也没有资格去和男人争夺平等工作的机会了。

当然,说服女人她们在职场无胜算还不够,更要灌输并强化“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外界对于“女性回归家庭”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与三十多年前鼓励女性自强、自立完全背道而驰。

用家事捆绑住女人,在这点上男人的表现非常突出,再加上一部分女人自觉主动的配合,死循环就此形成。男权主义者理所当然地拒绝承担家庭责任,迫使女性不得不为家庭付出更多,每天辛苦打着两份工,家里一份、公司一份,分散了她们的精力,也因此给了男权主义者挑剔女性工作无法全情投入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轻视女性,指责她们在工作中不称职,只能回家做家务、带孩子。

第三点,让女人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即便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下,她们得到了平等的机会,取得了同等的成绩,占据了较高的地位,社会舆论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她们如坐针毡。

纵观历史,这个国家从来都没有给女人地位的传统。女人若想发号施令,无论是垂帘听政还是自封为皇,活着就要面对言官御史以命相逼的苛责,死后还要被史家贴上擅权乱政的恶名。无论是孔圣人脑海中的“君君”,还是朝堂上道德典范口中的“臣臣”,都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前提:我们讨论的范围只是男性世界,女人根本不在讨论范围以内,所以一旦有闯入者,首要任务就是消灭颠覆乾坤泰否的异类。

这个层次的劝服已不再局限于“必须嫁”,而是上升到“必须嫁得传统、嫁得顺从”,才不至于不容于社会、不容于天下。女人的社会身份只能来自于婚前的父亲和婚后的丈夫,而不可能来自于其自身的努力,任何僭越者都将成为唾弃的对象,地位越高,得到的唾弃就越多越狠越长久。

用“剩女”这种存在体证明男女之间从来就没有平等过,再用男女永远不可能实现平等的黑暗预言打击女性自我实现的预期,使她们对于不平等麻木不仁、逆来顺受、听之任之,进而强化两性之间不平等的现状,迫使女性接受婚姻,以实现对“剩女”的解救,然后偷偷欢庆这场“剩男消灭战外加平权打压战”的伟大胜利。

 

 

注:文中部分数据可参阅微信公众号“政见”:《数据说话:中国女性面临着怎样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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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健

高健

15篇文章 8年前更新

曾堕互联网,后游媒体圈;藏身金融界,不辍刀笔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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